茶院,在一般人眼里,只不过是个土得掉渣的小地名。可对于我来说,却有着特殊的感情,那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,是我魂牵梦绕的家。
曾经在河边游泳戏嘻、捉鱼摸虾的小河,有一个富有历史韵味的名字,叫白鸥滩。在幼时曾经的记忆里,金粟寺最后的印象仍然依稀可辨:
在白鸥滩西岸,临水朝东是一条幽静的古街,街道上的石板高高低低,光亮、圆滑;街上依次排列着住家、店铺、茶肆等,错落有致,与现在水乡古镇的样子差不多;每当小雨过后,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地面上,星星点点,小街显得格外清晰;屋檐下,有宽宽的阶沿,常看到有老人围着端坐在上面闲聊;门前的小河里,不停地有橹摇的木船“吚呀”着经过;河边的大树上,时有喜雀筑巢哺幼。金粟寺就坐落在小街中部偏北的位置。
在“破四旧”的年代,印象中的金粟寺早已荒芜。与自家房子不一样的飞檐、翘角、吻脊,总觉得有点古怪,零乱的瓦楞间稀疏地长着不知名的小草,不定地在微风中抖动。空荡荡的庭园中杂草丛生,角落里散落着许多寺院过去的旧物,四周围着残破的院墙,墙头的瓦盖早已脱落,部分墙体也已经倒塌,门窗上的油彩基本已经褪去,露出了木材的本色。深邃的厅堂,幽暗的光线,还有狰狞膛目的菩萨佛像,布满尘埃,高高在上,显得阴森可怕,要是没有大人带着是不敢独自进去的。建筑虽已年久失修,但也不失寺院当年辉煌:厚重的台基、粗壮的廊柱、精巧的斗拱、宽挑的檐口,加上圆浑的磉鼓,平整的地砖,都显示了佛殿的威严。还有那高高的门槛,记得要坐在上面,搬动腿脚才能进入;凌空欲飞的戗角,映着夕阳的余辉,仿佛是挂落的晚霞。
正对山门,是一个废弃的河埠,许多宽大、平整的青石板七高八低地散落在河滩上,石缝中长满野草。想必当初,南来北往的客商就是在这里弃船登岸,来到小镇上的,带来了街市的繁荣,促进了文化的交流。河埠两侧排列着六七棵高大的梧桐树,对岸也有香樟、榉树等古木。梧桐长有特别怪异的果实,加上炒制后的“馋香”,至今仍记忆犹新。可惜由于河道拓宽、疏浚,都已不复存在。
原本白鸥滩上是有几座古桥的,还有几个好听的名字:广济桥、放生桥、油车桥和招宝桥。其中的广济桥,又叫康僧桥,是借桥之名,志金粟之功,颂康师之德。在我小时,拱桥已经被简陋的钢筋混凝土桥所取代。那时,在小街的南端,还保留着一座名叫“太平桥”的石桥,桥本身并不大,但桥面连同两边桥堍、河岸,全由条石板砌筑而成,倒也古色古相,只是年代没有康僧桥那么久远。
给我印象最深的,要数金粟寺门前朝东的河滩上,南北百余米,铺满了厚厚的断砖碎瓦,印证了金粟寺昔日的辉煌。随着岁月的流失,多半长满清苔,带着历史的记忆,沉到了水底……
当读完《三国古刹‘金粟寺’》后,令我激动不已,茶院和金粟寺绝非我当初所想象,居然有着一千七八百年饱经风霜的悠久历史,金粟寺盛时影响之广、规模之大令人感叹。
白鸥滩是承载金粟寺历史之河,小小的河埠是形成茶院“地方”文化的历史通道。
根据记载,“宋以前,曹河未辟,运艘都经于此”,“居民贸易,遂成聚落”,这里为海中诸货流转三吴的必经之处。早在赤乌中(公元238--251年间),“康僧既而游方至海盐金粟山,时值炎暑,构亭施茶以济渴,朝廷闻之,赐名茶院,已而建寺居”。形成金粟寺雏形,“茶院”之名产生;唐末宋初的开宝二年(公元969年),武萧王钱镠至此施茶,敕赐号“施茶院”;北宋大中祥符元年(公元1008年),敕赐为“金粟广慧禅寺”,明确金粟寺的性质为禅宗寺院,而茶院之名则留给了当地。从此以后,当地的小地名就叫茶院。
金粟寺,作为浙江(东南沿海)佛教史上的首座寺院,历史久远,影响甚广。其开山祖师康僧会,佛、道、儒三家会通,是江南佛教的开创者。不仅在江南初建寺院,还翻译、注释大量佛教经典,在江南佛教发展史上有着重要的贡献和特殊的地位;在历史上,金粟寺高僧大德众多,以明朝为最甚。被尊为“临济宗中兴之祖”的密云圆悟,住寺六载(1624--1630),移请天童,嗣法弟子十二人,广传海內的“天童派”,多半出自金粟。其中有“小释迦”之称的破山海明,是开法西南禅宗的领袖人物;被誉为“鉴真第二”的隐元隆琦,师从圆悟,修禅问答,道业大进,机锋显露,名闻金粟。住黄檗后,推动了闽台地区佛教的发展。后受请东渡,在日本创建万福寺,开创“黄檗宗”,形成“黄檗文化”,对日本近世文化发展,影响深远。
金粟寺的镇寺之宝,当推记载中的康师肉身像和独桑鼓。被书家视为纸中珍品的宋代“金粟笺”,可谓独树一帜,为达官贵人、文人雅士所珍藏,乾隆皇帝曾下令仿制。金粟笺写下了金粟寺盛时历史的重要篇章。虽存世不多,仍有大量实物可考,尤为珍贵。在上海博物馆文房四宝展室,有金粟笺陈列,浙江省博物馆藏《敦煌莫高窟藏佛说佛名经卷》前引首纸,长94.5厘米,高23厘米,为仿金粟笺制成。《上海图书馆藏敦煌吐鲁番文献》,附录所收《海盐金粟山广惠禅院大藏》四卷,提供了这部已经佚失的宋代大藏的精彩风貌,也为研究曾使乾隆倾心仿造的“金粟山藏经纸”提供了线索。北宋手写[海盐]金粟山广惠禅院大藏本《大般若波罗蜜多经》[中国国家图书馆古籍珍品图录〈P8-9〉编号〈10〉], 于2007年6月,在国家图书馆主办,国家图书馆善本特藏部、国家图书馆文化教育培训部承办的《光明来自东方----中国造纸、印刷与书籍保护展》中展出,引起轰动。
顺治十六年(1659),金粟主持木陈道忞,应召进见顺治皇帝,敕“宏觉禅师”称号,并赐“敬佛”二字和“太和之印”宝印一方。雍正五年(1727),当朝皇帝爱新觉罗·胤祯颁赐楹联:“不佛求,不法求,不僧伽求,早已过去;无人相,无我相,无众生相,却是未来”。乾隆十六年(1751),高僧源达至苏州观音山恭迎圣驾,获敕墨宝心经一卷。可见,盛时金粟名震海内,闻及朝廷,一度成为全国知名的佛教圣地。
金粟寺几经沉浮,几经兴衰。清咸丰十一年(公元1861年),太平军进军海盐,战乱中金粟寺彻底焚毁。光绪二年(公元1876年),重修一进。至民国二十四年(1935年),仅存一山门、一殿、两庑。1974年,金粟寺最后一位和尚圆寂,其后,山门、一殿、两庑被全部拆除,仅存残碑一块,在原址上痛苦地“呻吟”。到此,金粟寺千百年的历史被无情地划上了一个长长的休止符。
适逢太平盛世,百姓安居乐业。金粟寺恢复重建之大业,落到我们这一代人的肩上,历史又给了我们一次“将功赎罪”的机会。
记得去年年初,我幼时的玩伴周建新先生与我闲聊,谈到了恢复重建金粟寺的想法,令我感慨万分。在特殊的年代,建新出生于庙内,实属罕事,可谓“佛缘”,我虽出生在佛门之外,有“草根情节”。佛缘乡情,情缘相连,对于修庙善举,竭力赞同,也愿为金粟寺恢复重建的规划设计工作尽力。
说实话,对于一个佛教知识了解甚少设计者来说,实在是一次勉为其难的痛苦经历。由于才疏学浅,佛教知识的无知,有着许多困惑、彷徨和担心,甚至是疑问。
金粟寺的恢复重建,意义非同一般,定会引起社会各方面的关心,专家学者的关注。对于金粟寺的恢复重建,实质上是一个重要的历史事件,光有热情是不够的,要提高到历史、文化的高度,冷静的思考,理性的分析。金粟寺的恢复重建,不仅是寺庙建筑的简单恢复,而是历史文化的再现和延续。我们今天的工作,是在创造历史,我们的举动和寺院的“一砖一瓦,一草一木”,都将成为历史的见证,一起被载入史册。
金粟寺恢复重建是一项综合性工程,在其过程中,牵涉到社会上下的方方面面,千头万绪。由于历史原因,可以参考的金粟寺现存史料很少,特别是能够直观反映历史真实性的图片资料,至今还未找到,这对设计工作带来很大困难。“成也设计,败也设计”,在“历史责任感”的重压下,当初的“热情”荡然无存。一年多来,究竟有过多少难眠之夜,连自己都记不清了。
金粟寺的兴衰史,就是茶院地方文化的发展史,“茶院”之名字里行间浸透着伦理、道德和文化。正是由于历史的价值、文化的作用,“茶院”之名具有顽强的生命力,虽经风雨沧桑,千年未改,延用至今。
茶院历史之“根”在金粟,文化之“本”是“布施”,其根本就是“乐善好施、助人为乐”。乐善好施是人性本色的呼唤,其最终的因果是行善积德,道德修养得以升华。简而言之,有“舍”才会有“得”,正如俗话说的“舍得”。如果说道德修养的本质是不损害他人,不损害公众,那么,乐善好施的本质就是“利他益己”,也正是“菩萨行”里以“普度众生为自救”的辩证人生观。乐善好施,行善积德,在利益公众、服务社会的同时,健全了人格魅力,增进了身心健康,正如歌中唱的:“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,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”!
“凡事皆有因,有因必有果”,也就是我们常说的“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,不是不报,乃是时机未到……”的最好诠释。
金粟寺恢复重建肯定有许多的艰辛和困难,甚至要通过几代人的不懈努力,才能最终得以“完满”完成。无论金粟寺恢复重建整体工程,是否能在近期内完成,哪怕只是个开头,只要大家用心、尽力,甘做“铺路石”,“前赴后继”,都是行善积德,功德无量,是我们人生的“幸福”与“快乐”。让我们共享快乐……!
我们相信:有各级政府、社会各界的大力支持和众多有“缘”人士的鼎立相助,必将共同完成历史赋予我们的重任,“不负金粟,不负康师”。
“佛”在心中,“佛”在人间。
“佛光普照”,愿“佛”保佑我们“国泰民安”!
二○○七年五月